“新的特效药吃了吗。”
“吃了。”
“有无过敏反应。”
“除了有些兴奋之外，没有什么其他症状。”
“这是预期之内的副作用，不用放在心上。不过还是得唠叨一句，我知道这药有奇效，然而——”
去病房例行查看病情的马爹利有些不满地皱着眉头，在这个古老的病房内低声抱怨着，“就算你觉得自己身体痊愈了，也不该闲着跑到外面去找佳连露的麻烦。”
“哦？你们在哪里找到的她？还是她凭着自己的本事爬回组织了？”轩尼诗毫不正眼瞧着眼前戴着口罩的男人，只把昨天出门时所披的黑纱一层又一层卷在自己胳膊上把玩，淘气地像个八九岁的孩子，“我可没想招惹她，是她自己一个人在我狩猎范围内鬼鬼祟祟。那么黑的环境下发现一个图谋不轨的身影，我没一朝失手送她见奥吉尔，已经很给面子了。”
“可你要知道她好像——”
“是朗姆的狗腿子？这还要你说？”轩尼诗平淡的语气中提到冤家，不免带了数分嫌恶，“他不早就看我不顺眼，准备处理掉我吗。左右我活着也是一条命，砍了他的左膀右臂再死，亏得又不是我——”
“你小点声！”马爹利这次的警告直接打断了病人毫不在意的口嗨，“说不定隔墙有耳，你不要命了我可还要！”
“怎么，别人在组织呆得久了，都开始漠视生命、生死置之度外了，怎么偏你越来越怕死了呢。”轩尼诗这次才将脑袋转过来直视着马爹利躲闪眼光下，猜测着面罩下是一副多么尴尬局促的面容。
“即使从事着再黑暗再不符伦理的勾当，我至少也是个救死扶伤的医生，你们挨一刀子，我怕是要为你们忙大半晚上才能让你们捡回条命。”
“那要是，有人偏偏求死不得呢？”轩尼诗面色看着愈发不错，此时便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静待回复，“或者，医者哪天乱了纲纪，不医人反而害人呢？”
尴尬的沉默下，好似旁边橱柜上灰尘被呼吸扬起的声音都能听见。
“谁告诉你的。”马爹利不再理会不识好人心的病患，转而去观察房间内简单而朴素的陈设。
“我也不是傻子，但同样，朗姆也不是傻子。”轩尼诗见他颇有退避之意，便打算一针见血点醒他，“你真以为把锅甩给已故的宫野夫妇，有boss劝和几句，这事就能翻篇了？”
“由着奥吉尔兴风作浪，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人吃过哑巴亏，佳连露调到赤霞珠身旁做助理，我怕下一个……”
“所以你兵行险招，借此转移朗姆的注意力，好让他别祸害你女朋友？曲线救妻可还行？”
“也是效仿你，故意搅浑水，让人看不出真实目的，在组织里行事的确是个比较保险的策略。”马爹利语气柔和地回敬，“不过你大可不必担心自己当下的安危，现在可是没人能害得了你。”
“这话可真新鲜，也不知道是谁深陷公安刑讯室被虐待了大半个月。”一声嗤笑不自觉地从轩尼诗口中泄出。
“可如今你是苦尽甘来啊，boss器重你，知道你不与朗姆对付，这不亲自下场给你劝和了吗，”马爹利细细给她解释，“奥吉尔死了，也没人天天盯着取你的命去邀功，芝华士还躺在医院躺着呢，此外，你怕是还多了个保镖——”
“笑话，我一个杀手，需要保镖？你不会是说被迫和我站在同一阵线上的波本吧，得了得了——”
“是不是他，你这几天大概就能知道了。”马爹利最看不惯的就是别人什么事都一副理所当然如自己思虑的样子。
“我知道你仗着自己是新一批试药成功的观察对象，不把自己的身子放在心上。可你不要忘了，再强效的药剂，终有失效的一天，不要太肆无忌惮了。”
“如果每次失效之前，总有新药，那我还怕什么。”轩尼诗不以为意的炫耀中带些染着稚气的讥讽。
“总得想想，旧药不再，新药不出时，自己的处境吧。更何况，你这一副躯体，应该多受受自己调配才是，”意识到纯粹是在自讨没趣，马爹利便甩下狠话，头也不回地准备离开。
“再锋利的刀，也禁不住时间的磨损。被奴役得久了，当心有自内向外锈钝到分崩离析的那一天。”
轩尼诗面上看着对其充耳不闻，内心好歹也留了个疑影。最近组织不算太平，自己虽也是受害者，但也算起因之一了。上面仍旧是按照之前的频率派给任务，只不过似乎是经过特殊“照顾”——以前打交道的不说是什么达官显贵，好歹也是大老板或者业内精英，被救回组织后，最近几次的外出任务对象的稀烂身位，放在以前可都是远远配不上她出场的。
不过小咖也有小咖的好处——任务简单，她倒也闲得自在。
小酒吧后街堆杂货的巷子里，她眼看着被自己一个手刀劈到不省人事的胖子，表情一脸冷漠。
成功在他身上搜到保险箱的钥匙，轩尼诗随意掏出一把小银刀。
有些坦然地说，她此刻倒并不愿意去这么草率结束眼前人的性命。虽然组织的情报说他是个肥宅，但他一点都不像玩物丧志的样子，在酒吧里的表现明显暴露了他是初次入内，即使自己曼妙的身材靠过去，他也只是礼貌性地往旁边坐了坐以避嫌——这要换了那些权钱在手的老恶棍，还不等你搔首弄姿，就恨不得把你揉进他满是恶臭的怀抱。相比之下，这人不知道要老实多少。
唉男人都是一副样子，与其说老实，还不如说这位是木讷，不解风情，注定单身一辈子。
她正戴好手套，银刀割向他手腕的时候，动作忽然停下了。
她也不知道为何此时此刻脑海中浮现了波本撩开自己衣衫的场面，只觉得有些心跳加速，面红耳热。说起来，那天晚上波本不一样没碰自己一根毫毛吗。
那只是因为他对女人没兴趣。他不是圈养了个大学生来着？不过他一直在否认……
或许，世界上这种面对色诱“洁身自好”的男人真的已经不多了？
倒也不是良心发现，只是这一次，她有些懈怠了。
杀一个毫无背景无关紧要的人还要给他收拾现场，还不如不杀。
“哼，算你走运。”
轩尼诗将躺在地上的男人踹到墙根，收起自己的器具，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拐角。
摩托声不断惊扰到一个又一个街区，她只想早点闯进那人的家里，取走保险箱里的货物，然后回到组织内自己的小窝里做个好梦——难得能脱离病房，日子滋润了就该有滋润的过法，十七八岁的年纪，该保养的还是得保养，否则拿什么去勾引那些只用下半身思考的人渣。
她戴好头盔，避免凛冬的寒风钻进自己的身体作祟，行驶在最右侧，宛如离弦之箭。隔着护栏，好几辆洒水车鸣着警笛与她擦肩而过，她楞了一下，却又没放在心上。
组织的过道里，从来都没有灯火通明的时候，不过轩尼诗早就习惯了。住了这么多年，就算闭着眼睛在自己营造的黑暗中摸索，她也能准确无误地直接不开灯倒在自己粉色的小床上。
可偏偏就有人充当着太平洋警察，惹人不快。
“哟，这哪儿来的俏小姐，走路都不睁眼睛？”
轩尼诗本就有些困了，听到这熟悉到令人生厌的嗓音，胃里竟然莫名其妙一阵翻腾。
“什么风把你给吹回来了？你竟然没死在FBI里？”
熟悉的开局嘲讽一如既往地没有惹恼痞里痞气的男人，相反，他还挺自得其乐。
“是啊，FBI那群蠢货太傻，让我轻轻松松全身而退了。时别几个月，你就这样迎接风尘仆仆的大功臣？”
昏暗的灯光下，杰克丹尼斯淡绿色的低口毛衫，特意凸显着自诩非常诱人的身材。
“你要我吐口唾沫以示欢迎？”
轩尼诗不耐烦睁开眼，明摆着想绕过他继续向前走，却被他轻松拦住了。
“好狗不挡道。”
“可我不是狗。”大半年过去了，轩尼诗本来也没有指望这男人的脸皮会被时光的锉刀给削薄。
“平心而论，你和狗也没什么区别吧。啊不对，你可能比狗还差点。我要去睡觉了，再闹下去我喊人了。”她的声音中逐渐从厌恶转变为暴躁。她知道杰克为人最厉害的地方就是不要脸，偏偏可惜了他这副还算不错的皮囊——金玉其外尚且还有待定论，败絮其中可是实打实的真相。
“喊谁？你不知道我已经是你的御用保镖了吗？谁敢动你？”
“保镖？”轩尼诗陡然想起了马爹利给自己的警告，不禁扶额，“现在没有人能够对我怎么样，你大可不用操这个心，但你要是打着这个旗号做一些其他的事情——”
“比如，这样？”
杰克丹尼斯借势一把将她挟制在自己臂弯内，单手撑着壁上冰凉的瓷砖。逐渐逼近的阴影，浑浊的气息，下巴上冒出的尖胡茬快要扎到轩尼诗的后颈——
“呃！”
顷刻间，狠狠的一拳直中下腹，杰克踉跄后退，摔向廊道另一侧。
“臭男人，敬酒不吃吃罚酒。”轩尼诗甩下一句狠话，预备拂袖而去，却在进房门前，被他喘着粗气的一句话给拦住了：
“你作为一个杀手，不知道留活口会给组织带来无穷后患吗。”
转动门把手的动作开始放缓，一个凌厉又难以置信的眼刀扫过。
“你什么时候开始跟踪的？”
“这我就没必要告诉你了，”瞬间就扭转了局势，杰克丹尼斯好似手握了什么不得了的把柄，没脸没皮地开始得便宜卖乖，“反正残局我替你收拾了，你不该感谢我？”
“是你放的火？”
轩尼诗的声音没有丝毫温度。
“啊，你听到灭火的声音了？那群蠢货发现得那么早啊，看来还算有点本事。只可惜那只被你打晕的蠢猪，不过无所谓了，他看样子走得没什么痛苦，相比于见血，这已经是很高级的待遇了。”
“你就，没一点良知吗。”即便是手上沾满了三教九流的鲜血，轩尼诗从来都没有哪个时刻比现在更觉得自己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你真的是为了帮我？还是在我下地狱的时候，方便推我一把？”
“其实吧，如果你不主动勾引他，我也是可以放任不管的。只可惜，啧啧。”
“所以，你要铲除所有碰过我的，和我碰过的人？”一声嗤笑过后，轩尼诗觉得这种想法太过荒谬。
“只要我能做到，我就会去做。”杰克丹尼斯一脸信誓旦旦的样子，完全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听佳连露说我没回来的前几天，你去波本那里呆了一晚上？怎么，他伺候得怎么样啊。”
眼前再次浮现了波本魅惑动人的身姿，挥之不去。脸上一刹那涌上的绯红伴随着烧灼感直接第一时间回答了杰克的问题，轩尼诗自知无法解释，索性故意挑衅：“他赶时间，也就五六个小时吧，用了大概一盒的样子，反正是，比你那次要令人回味得多。”
“那也不知道当初是谁甘心让我前后夹击，光用手就能让你上几次天，要知道，十六七岁的你，可比现在水嫩。”杰克说完荤话，便舔舔前舌。“来都来了，老朋友总得叙叙旧吧，我这次，可带了不少劲爆的消息过来呢。”
“你要是想谈几个亿的大生意，那大可不必。”轩尼诗冷冷摆了手，“我在经期。”
“我有你想象得这么猥琐吗？”
“有。”
嘎吱一声，轩尼诗推开了房门。
“快说吧，什么消息，说完了赶紧走，现在很晚了，熬夜很容易长黑眼圈的。”
“你都被我彻夜干过了，还担心自己黑眼圈——”
“我警告你，要是嘴里再不干不净，你今天绝对走不出我的房门。”轩尼诗不耐烦掏出了她的手枪，愤恨地往桌上摔了摔，“挑重点讲，你可别跟我说你带回来的劲爆消息只是什么中国性别认知障碍男明星被粉丝逼至站街迫害至死这种无聊的八卦。”
“你放心，仇我已经帮你报了。”杰克丹尼斯撩了撩自己的头发，笑得带一股阴阴的邪气，“那个害你进去的狡猾‘吉野’，还记得吧。”
“哦，死在你手上，他大概也是晚节不保了。”如此大快人心的消息，轩尼诗却轻描淡写地回应，“你去FBI卧底，总得说说成果。你好歹也是个生理功能正常的男性杀手吧，弄死一个日薄西山的老头就很有成就感了？”
“你说赤井秀一？他早死了。”杰克提着和这个组织向来不对付的名字，显得一脸唾弃，“亏他们FBI还把他捧成神话一样，基尔那种货色都能让他万劫不复，也不过就是个纸老虎。”
“还有，你离波本那家伙远一点，听见没有。”杰克接着补充着，“但凡叫威士忌的家伙没几个不是卧底的，什么莱伊啊，苏格兰啊，尤其是那个苏格兰……”
“没有什么重要线索的话，快走不送。”毫无征兆的打断，轩尼诗的身体开始颤抖。
“怎么，还在生气啊，不就是死了个备胎而已吗，你还挂在心上——”
“滚！！”
“砰”的一声枪响，子弹直接射进了房间另一侧的墙壁内，将褪色眼见着剥落的烂俗海报打掉固定的一角，直接裹挟着灰尘飘落在了地上。
咚，门立刻就随着信口哼上的不成曲的小调带上了。
只剩下房间内尘封的回忆，酸涩的气息。
